芸芸丶

本文简介、译注、目录

译者有话要说：本章仍然是漫长的情节&情绪铺垫。桃雪非常多。

雪兔喜欢在桃矢家吃晚餐。他是个合格的厨师，但他讨厌仿佛在桃矢家吃白食的感觉。即使如此，和与他平时沉默寡言的连体双胞胎兄弟作伴相比，在桃矢家的感觉也要好得多。

 

他站在小樱和桃矢之间，削着土豆。他总是努力做出贡献，想让自己觉得至少他的一部分晚餐是自己挣来的，尽管他知道这没必要。小樱聊起了她和知世在美术课上做的雕塑，而雪兔则聚精会神地听着。他很欣慰，现在小樱和他在一起时表现得很自然。她小学生时对自己的迷恋是可爱的，以她的年龄来说，这种行为一点儿伤害都没有。他还因此更喜欢她呢，他想，但是，能看到真正的小樱更好。这个坚强乐观的五年级学生，每次他对她微笑时，不会脸红，不会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，也不会因为紧张而试图掩盖她可爱的 “呆气”时刻。

与此同时，看着她时，很难想象她所拥有的强大力量，她可以命令……在他的“另一种生活”中，严格来说，她是他的老板……这是他另一个自己所侍奉的主人，他爱慕她，以至于也许某天他会为她而死，没有选择的余地。

咔，咔，咔。他转而去关注砧板和炉子上慢慢烤着的锅的声音。死亡是一个不应当花费思绪去想的、太可怕的问题，尤其是当他严格说起来甚至不算活着的情况下。他从未出生过，所以他的失踪真的能算是死亡吗？

不。那些想法不应该属于这种美好场景。阳光般明媚的黄色厨房里，坐在他亲爱的朋友旁边，炉子上还煮着食物。

“小樱～～～”一个刺耳的声音大声喊道，而且越来越响。小小的金色小可飞进了厨房，小翅膀扑扇着。“我闻到了炖肉的味道。”他兴奋地叫道，“而且我还知道，你做这么美味的一顿饭，一定少不了美味的甜点！”

小樱笑了，从炉子上的锅边转过身来，对小可笑了笑。“爸爸今晚会从面包店带个柠檬挞回家！”她告诉它。“但我们今晚有客人，所以你吃完你的那份后可不能多吃了哦！”

小可在她身后的空中盘旋，开始争论“他的那份”到底有多少。

雪兔在两人之间和蔼地看着。

“小可似乎很享受他的新自由，嗯，桃矢？”他边说边把土豆倒进锅里。

桃矢耸耸肩。“要我说，这该死的毛绒玩具已经占领了这栋房子。怪兽和怪兽的小宠物，”他窃笑着说，他知道小可被甜品吸引了，才没空反驳他挑衅的话语。“不过说真的，爸爸知道之后，那只毛球就一直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。真不知道之前它是怎么忍受一直闭着嘴的。”

“你认为它一直都是这么吵吵闹闹的吗？”雪兔问道，”一年多来，它一直隐藏着自己，表现得很好，一定很辛苦吧！”

“我不知道。”桃矢诚实地说，给了阿雪一个狡黠的微笑。“你应该比我更清楚。严格来说，它是你的兄弟。”

“…我…？”

“嗯，那是怪兽说的，它有几次称呼月为它的兄弟。所以我想，严格来讲它是……”他笑了，吻了一下雪兔的脸颊。“我是没办法，已经跟小樱绑定了啦。但恭喜你，你关系最近的亲人是一块搓澡海绵。”

雪兔也笑了，但还是一直偷偷地看小可。他也从未见过可鲁贝洛斯的“真实形态”。通常情况下，当可鲁贝洛斯现身时，月也在。但他想，和一只凶猛的战斗狮子做兄弟，比和一个毛绒玩具更奇怪吧。

他的祖父母从来都不是真的，他也从来没有出生过……但他有一个兄弟。他转身走到切菜板前，把它拾起，放进水槽，然后把刀冲洗干净。他想，有个兄弟是件好事，但……严格来说，它不是他的兄弟，而是月的。他不认识小可。是的，他很想了解他，但是……至少，给他一些沉浸在自己和祖父母相处的幻想里的余地吧。

“Oi，兔子男孩！”小可在他耳边发出清脆的声音。

雪兔从他的思绪中惊醒过来，为有这些想法自嘲不已。“嘿，小可！”他和小可打招呼，但心里纠结着——他是一个近300岁的魔法生物的伪装形态，在跟另一个300岁的魔法生物说话。

“你留下来吃晚饭吗？”小可问道，雪兔点点头。在他身后，桃矢彭地一声甩上了储藏室的门。

“太好了，你俩都吃晚饭，我们这些人一口都不会剩下了！”

“嘿，你的心上人在这儿能吃我吃的两倍的东西。”小可反击道，飞到桃矢的高度。但他似乎不为所动。

“那是因为你只吃甜食，而阿雪什么都吃，”他淡淡道，试图避开小可，但小可飞得更快。

“我不仅吃甜食！我吃炖菜、面条、拉面、现代的烧肉、烤土豆和饺子……啊！我爱饺子！尤其是包子！月做的包子是最好的！”它以一种渴望的哀鸣结束了它的咆哮，抖着翅膀，好像在哀叹家里做的豆芽包子太少了。

“月会做饭？”桃矢和雪兔同时问。他们对视一眼，但雪兔的音调带着好奇，桃矢则带着哼声。他见过月。他难以想象，月带着他那超长的头发、穿着精致的丝绸服装，还有那生人勿近的气息，做着像做饭那样的事。

“你的意思是，他除了看上去冷冰冰以外，还会做别的事？”桃矢继续说，小可点了点头，仍然处于一种迷糊的状态。

“大部分家务月都是用魔法做的，但是他所有的食物都是亲自做的！哈哈，他做了最好的饺子，还有烤鸡、薄荷羊肉、小甜豆饼和汤！有一次过节，我哄他做月饼。他做得很完美，但他发誓再也不会做这种该死的东西了，尽管我每年都求他——”

“那么，既然莴苣姑娘（译者注：格林童话里用长发逃出高塔的公主）会做饭，他怎么不来帮忙呢？”桃矢问，向小可挥舞着勺子。

“我不知道，”它耸耸肩。“他也许不知道怎么用烤箱吧。在搬到日本之前，在英国我们有一个类似于炉灶的东西，但除此之外，都是小砖炉或烧木头的炉子。”

小樱在厨房台面前咯咯地笑着。“但是他看雪兔哥看了这么久，难道还不知道吗？”

“嗯，这要看他到底有没有注意了。”小可不屑道。“他真的不会多花心思在库洛没让他学的东西上面。别提那些了，你爸爸什么时候回家？”

这个话题出现后，他们所有人就都把月抛之脑后了。只除了雪兔。

“所以你会做饭，嗯？”他低声说，声音小得连台面对面的桃矢也听不见。“也许什么时候你可以教我做中国菜。我保证我不会缠着你做月饼。”

月可以听见雪兔说话。见鬼，他其实根本不需要口头说出来的。他只需要意念中想着与他说话，他就能听到他的声音。不过，月觉得雪兔没法知道这一点。

尽管如此，他并不打算教雪兔做饭，尤其是那些他最引以为傲的菜肴。雪兔以为他是日本文化背景的人，他尽可以继续抱着这种观念。中国曾是他的家，他的家，可鲁的家，库洛的家，但最主要是他的家。他们也短暂地在英格兰、苏格兰、印度和俄罗斯停留，但中国才是月称之为家的地方。

当然，只要他和他们在一起，和主人在一起，哪里都不会是异乡。

在雪兔的意识里，月很愤怒。不，他不会与他的另一个自我分享如此重要的东西。他们都已经共用一具身体了，雪兔真的觉得他可以知道其他的隐私吗？

不过，月没有更多地移开他的注意力。他没法一时想睡就睡着，也没法对正在发生的事情充耳不闻。一般来说，如果他感到够无聊或不感兴趣，他的意识就可以飞到别的地方，但即使那样，也是与世隔绝的孤寂的。想想他是如何度过那些夜晚的……好吧，听着可鲁这响亮的、带着浓重口音的声音，这已经是他现在能得到的最接近有旧日伙伴陪伴的时光了。

当然，现在他身边一直有这个新伙伴（译者注：应该指的是雪兔）。

“你写完报告了吗，阿雪？”桃矢问道，把一片切碎的胡萝卜扔进嘴里，然后继续切。

“啊，写完了，昨天！”雪兔高兴地说。“但是我今晚有文学作业要做。我也可以帮你，桃矢！”

桃矢脸上闪过一丝失落，快到雪兔没有看见，而月没注意。

“我的作业差不多做完了。”他淡淡地说。“我把空闲时间都用来完成作业了。我想也许，晚饭后我们可以去看电影之类的。”

雪兔笑了，月感到他们的脸热乎起来了。“明天吧，桃矢。我真的必须先写完作业！”

雪兔的语气很认真，桃矢也笑了笑。“好吧。虽然我不知道你的目标是什么。你当睡美人之后，已经不是名列前茅的学生啦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雪兔轻声说。这是真的：他曾经是班里的尖子生，但当他累得开始打瞌睡时……他还在努力把他缺的课补上，而赶上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。错过几章阅读作业是一回事，错过几周的数学作业是另一回事。“我的目标已经不是那个了，桃矢。我只想知道我赶上进度了，为了我自己。”

他肩膀上温暖的拥抱足以让他摆脱自我怀疑的刺痛感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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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天晚上的电影很不错。这是一次昂贵的约会，雪兔一个人狼吞虎咽地吃下了一整盆超大号的爆米花，但也很令人愉快。

“我在想，一旦月变得更有力量，我是不是就不会再吃这么多东西了。”他在电影散场时大声问道。

桃矢为他开门，后面跟着一群年轻女孩。“谁知道呢。你总是吃这么多的。也许是他让你这样的。有些矫枉过正？”

雪兔笑了，靠在桃矢的肩上。“月会做饭，没有厨师会不尝尝自己做的东西。所以我觉得他不是不能吃东西……”他声音渐低，找不到什么话继续说下去了。他不了解作为一个人的月，更不用说他是如何精细巧妙地被……创造出来的。组合在一起。他们（译者注：指雪兔和月），是怎么被组合在一起的。

他们在舒适的寂静中沿着越来越暗的街道走了好几个街区，看着街灯开始闪烁，起初微弱而暗淡，然后越来越亮，飞蛾在温暖明亮的灯泡周围飞舞。

最后，雪兔又开口了。“你见过他，对吗，桃矢？”

“嗯。月？当然了，你知道的，笨蛋。”他玩笑般地说。“不过只有一次。我想我已经见过他很多次了，但我只跟他说过一次话。我几乎不记得那次了，因为我之后很快就睡着了……”

“你们俩说了什么？”雪兔追问，想再听一遍这件事。

桃矢的手宽大而温暖，滑过雪兔的肩膀。“我已经告诉过你了，”他装出一副疲倦的样子说。“……但真的没什么可说的。我把他唤出来，他张开翅膀变身发光，然后他就出现了。我让他许诺用我的魔力保护小樱，就是这样。”

“好吧，但是……但是他长什么样？”雪兔恳切地问。

他们拐进雪兔家的街，桃矢叹了口气。“我不知道……他……非常有礼节。庄重。内敛。有一点……冷漠……你知道吗，阿雪，我觉得现在，我们真的不想聊月的事。”

雪兔从口袋里掏出钥匙，嘴角掠过一丝微笑。“我们真的不想么？”他咯咯地笑着回答。

桃矢摇了摇头，跟着他心爱的人进去。“不……我的话，肯定一点也不想。”

他倾身，在昏暗的入口用双臂环住了雪兔。雪兔放纵自己沉浸在这个温暖的瞬间，然后轻轻离开了桃矢的怀抱。

“我知道，桃矢……但是我现在脑子很乱……你明白吗？”

桃矢不愿意放开他，但很快他就让步了，打开了灯。他知道，他明白。至少，他明白，他的男朋友拥有两个完全不同的人格身份，其中一个甚至不是真实的。

“你知道吗，我从来没想过要和一个多重人格的人做最好的朋友，”他开玩笑地说，把鞋子扔到一边。

“哦，可你说过！你说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不是人类！”

“当然，但我以为你其实是一条美人鱼之类的。”

“一条美人鱼！”雪兔叫道，把桃矢推开，因为他在大笑。“难道就不能是什么更炫酷一点的东西吗？”

桃矢忍笑说，他实在不知道有什么魔法生物的主要能力是大胃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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月亮在渐渐亏下去，月可以感觉到。透过开着的窗户，他只能看到一丝银色的新月照耀着他，这条新月纤细到还不足以与树上光滑的树叶亲吻，也不足以在草地上流连。

月一直讨厌新月。即使库洛在旁供给魔力，新月还是让他感到昏昏欲睡、暴躁和空虚。他记得可鲁贝洛斯经常取笑他的“女人的毛病”和每月的情绪失控。每当此时，月总是生闷气，他常常贴近库洛，靠在他主人的腿边。

“可鲁，对月好一点。”库洛温声责备。他抚摸着月的长发，而月沉浸在这种触碰中，感受着库洛的魔力从指尖如流水般泻入他的身体。“你应该感到庆幸，你的天性使你不必每个月都遭这些罪。”库洛说。

……但现在库洛不在了。他不在这里，月无法枕在他膝上睡去，听他给他读故事，喝他倒的茶。更糟糕的是，新主人的魔力还远逊库洛，因此没有足够的魔力让月在新月里保持良好的精神状态。虽然他不会患病，但库洛极其偶尔生病卧床时，他能间接地感受到生病的感觉。这与那时候并没有什么不同。他只是觉得……病了。头昏眼花，晕头转向。

“我应该保持伪装的形态。”他把脸靠在玻璃上，呆滞地想。尽管这么想，但他知道那样会更糟。他们两个一起也许可以避免新月时身体的不适，但这并不能抚平月内心的不安和孤独的痛苦，尤其是，他曾习惯被宠着，被好好照顾。

靠近窗台的座位很舒服，窗户的上半部分开着，夏天温暖的风吹进，轻柔地拂起他的刘海。已经很晚了，没有车，没有喇叭声，没有孩子们的尖叫，没有收音机里喧闹的音乐，也没有头顶上的飞机噪声……万籁俱寂。如果他闭上眼睛，他几乎可以假装……他在家。这里感觉不像北京，不，但可能是威尔逊。是的，熏风吹拂的威尔逊仲夏之夜。主人不在这里，因为他有事出门，路途一天之远。这才是他感到不舒服的原因。当库洛回到家，意识到自己在新月时把月抛下了，他会对月道歉，用温暖的毯子和双手轻抚他的脸，还会为他两个最亲密的伙伴带回礼物。这样，月就会感觉好多了……

沉睡在这些美妙的想法里，多好啊。